本文系《环球》特约撰稿/独家报道
刊登于 2016年第19期 总第655期
希拉里竞选团队科技政策制定小组负责人亚力克·罗斯（左）
前奥巴马竞选团队首席策略师大卫·艾克斯罗德（右）
“金钱、信息和动员这三个要素是竞选工作最重要的核心。如果说，三个要素中有一根主线贯穿竞选整个过程并且起到决定性作用，那么这根主线从2008年起就是科技，在2016年竞选中最具代表性意义的科技非‘移动互联网’莫属。”
《环球》杂志特约撰稿/黄征宇
7月24日，一款名为“希拉里2016”的游戏APP（应用软件）正式上线，这是美国总统竞选历史上第一款APP产品。
“这是一个非常好用的APP，支持者们可以通过完成一些日常挑战来帮助希拉里竞选。与单纯捐款相比，这款APP拉近了我们与希拉里的距离，让我们更有参与感。”一位用户评价说。
希拉里能不能最终战胜对手唐纳德·特朗普，入主白宫？
外部观察者用很多宏大的词来形容这场选战：最激烈、最昂贵、最难以预测⋯⋯但实际经历选战的内部人士提供了不一样的答案。
我采访了希拉里竞选团队科技政策制定小组负责人亚力克·罗斯、亚太裔推广总监杰森·邓科以及奥巴马竞选团队的首席策略师大卫·艾克斯罗德⋯⋯
他们眼中，2016年大选更像是一场关于科技创新的竞争。
“科技创新是竞选的主线”
曾在奥巴马两次竞选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大卫·艾克斯罗德谈及科技创新的重要性时说，“金钱、信息和动员这三个要素是竞选工作最重要的核心。如果说，三个要素中有一根主线贯穿竞选整个过程并且起到决定性作用，那么这根主线从2008年起就是科技，在2016年竞选中最具代表性意义的科技非‘移动互联网’莫属。”
“科技已经极大地改变了竞选的运作机制。过去那种两个抽着雪茄的政治大佬，靠着本能和经验，喊出自己心仪的竞选口号，并在麦迪逊大道上投放一些广告，企图引起选民共鸣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亚力克·罗斯特别提到。
亚力克·罗斯在希拉里任国务卿时担任其首席创新官，也曾担任奥巴马团队的IT科技顾问。他是希拉里目前非常倚重的团队成员，负责研究和制定科技创新政策。如果希拉里入主白宫，那么亚力克·罗斯在科技创新方面的建议将很可能直接转化为美国政府的想法和行动。
2009 年3 月，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科斯塔梅萨市
总统奥巴马（右）与智囊大卫·艾克斯罗德交谈
“我知道我不能当总统的所有原因”
希拉里团队如此重视科技创新，根本原因可能还是2008年那场世所皆知的失败，他们在那场大选中缴足了“学费”。
大卫·艾克斯罗德正是在那场大选中帮助奥巴马战胜了希拉里。我在白宫时和大卫有过长谈，他提及当初奥巴马找他的情景。
奥巴马对他说，“我知道我不能当总统的所有原因，比如从来没有黑人当选过，我没有很丰富的经验，我也没有很多钱⋯⋯这些原因太多了，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你愿不愿意帮我？”在那一刻，大卫被打动了，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加入奥巴马的竞选团队。
大卫认为奥巴马胜利的核心就在于科技创新。当希拉里团队娴熟地运用着传统竞选手段——在电视辩论中指点江山、挨家挨户敲门联络选民、打一通通电话去筹款、举办一个个竞选集会——争取选民时，奥巴马已经早早通过新兴的网络社交媒体覆盖更多的选民，用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效率募集到了庞大的资金。
在竞选之初，奥巴马就推出了自己的个人网站，里面含有大量社交网络的互动元素，选民们可以在网站上讨论、自己组织筹款、观看视频等等。网络社交媒体的应用使奥巴马在很短的时间里快速地覆盖到更多的选民。
奥巴马筹款总额中超过85%来自互联网，普通工薪阶层从自己微薄的积蓄中捐出5美元、10美元、20美元⋯⋯绝大部分是不足100美元的小额捐款。因此，有媒体把网络比作奥巴马源源不绝的“提款机”。
2012年，大数据分析帮助奥巴马及其竞选团队更好地掌握了战局。与2008年相比，竞选团队已经能够把掌握的选民信息和其在线个人信息进行捆绑，而不再像以前那样，民主党虽然知道你是党员，但并不知道你在推特和脸谱上的身份。
2012年，奥巴马的竞选团队可以分析来自网站、手机和传统渠道等各个途径的非结构性数据，能更加全面地了解在线和离线的选民情况，从而更加准确地揣摩选民对各种话题的态度，做出以前无法想像的快速响应。
“一切都基于数据”
回想起2012年的选举，罗斯依然很感慨：“总统竞选过程中，一切都是基于数据，科技无处不在。”罗斯说，“每一封电子邮件里的竞选用词、竞选标志的外观、颜色和大小都能够使用到海量的数据分析，这在过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他说：“2012年，奥巴马聘请了100多位优秀的数据科学家，帮助他树立在竞选上的科技竞争力。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候选人这么干过，而现在的希拉里希望做得更多、更好。”
对于希拉里来说，2016年的形势可能更加复杂，所有的出发点都要从移动端开始。不过她的团队相信，有了移动互联网的帮助，大数据分析可以更进一步，每一个选民数据的背后又添加了空间和位置等标签。另外，移动互联网使竞选团队对金钱、资源和人力的调配和管理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调查显示，希拉里的科技团队自2015年初成立，到现在为止开发了大约50项后端项目，服务于20个前端应用，维护了一个为数据科学家和分析师团队服务的密集型数据库，产品包括上文提到的希拉里APP、一个希拉里竞选主页和一个希拉里竞选邮箱系统。到2016年8月，这支团队已经为希拉里带来了2.4亿美元的募款。
6月2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市
希拉里竞选团队工作人员正在等候希拉里的到来
“这些人都是移动设备上的消费者”
应该注意到，科技正在帮候选人将过去靠传统手段难以覆盖到的或要耗费极大人力物力才能覆盖到的少数族裔选民调动起来。
为此，我访问了希拉里竞选团队里的亚太裔推广总监杰森·邓科。杰森·邓科今年27岁，菲律宾裔。在2016年4月之前，他还是白宫亚太裔倡议副主任，直接老板是奥巴马。而在4月4日后，他开始负责为希拉里组织和动员约占美国人口6%的亚太裔选民和组织。
邓科向我介绍：“克林顿在1999年就开启了白宫亚太裔行动计划，希拉里如果当选，将从奥巴马手里接过这个计划，并且推动全面的移民改革、平价的医疗和教育以及提高相关就业。美国亚太裔群体有将近2000万人，其中有400万人在上届大选中投票，是成长最快的少数族裔选民群体。在接下来的3个月里，我们要为300万选民做好选举登记，所以我们要通过更好的方式去接触、组织和动员他们。”
杰森·邓科还表示，内华达、弗吉尼亚和宾夕法尼亚这几个州的亚太裔选民目前更倾向民主党，其中有77%的人在上届选举中投票给民主党。在这样的一些摇摆州里，亚太裔选民显得格外重要，2012年奥巴马在弗吉尼亚州仅以4%的优势胜出，而该州的亚太裔选民占比恰恰是5%左右，可谓是竞选天平上的制胜砝码。
摇摆州的少数族裔选民投票结果对候选人至关重要。那么应该如何去争取这些选民？怎么去更好地把握这些选民心态上的细微变化？亚力克·罗斯认为最好的答案依然是科技创新。
他告诉我：“和其他选民一样，这些人都是移动设备上的消费者。在过去，我们可能只能通过传统手段去接触他们，这个效果显然不太好，但现在我们不只有互联网，还有了移动互联网，这让我们能够抓住每一张可能的选票。”
罗斯强调：“结合了移动互联网和大数据分析的竞选机器，就像一台电子显微镜，也像一台天文望远镜，它足以让我们检查到非常细微的细节，同时也让我们看到貌似混沌的事情之间的相关性，它让梳理和管理像总统竞选这种海量事务变得更加科学和高效。”
“第一位规划科技发展战略的候选人”
“希拉里是律师出身，所以她的工作习惯离不开备忘录。我们向她提出政策建议，她把她看到的差异和她认为的分歧、问题都写在备忘录里，回复给我们，然后我们再修改，回给她，就这样循环往复，直至她感到满意为止。”亚力克·罗斯对我说。
从实际行动中可以看出，对于亚力克·罗斯所说的科技创新在竞选中的重要性，希拉里是认可的，并提出了整个美国的科技创新发展规划。
2016年7月，希拉里发布了《科技与创新议程》，承诺如果当选，将通过“五条纲领”来促进美国的科技发展，这份议程内容包括：扶持投资计算机教育和STEM（Science、Technology、Engineering and Mathematics）教育、加大科技就业、扶持中小科技企业创业、增加科技发展需要的基础建设等。
这一方案提出之后，希拉里被美国媒体称为“史上第一位整体规划科技发展战略的总统候选人”。
更重要的是，很多硅谷大佬为希拉里站台。
在美国当地时间8月24日，我应邀参加了苹果CEO蒂姆·库克专门为希拉里举办的一场造势及筹款活动。这次活动由蒂姆·库克和苹果公司环境、政策与社会倡议副总裁、前美国环保局局长丽莎·杰克逊一同主持，主要目的是为“希拉里胜利基金”进行筹款。
这场以蒂姆·库克个人名义组织的活动为希拉里一共募集了超过300万美元。
在美国民主党老牌参议员芭芭拉·博克瑟竞选连任加州联邦参议员的过程中，我曾经帮助过她。当时芭芭拉·博克瑟的竞选对手是赫赫有名的共和党人、前惠普首席执行官卡莉·菲奥莉娜。
一般来说，像加州这么大的州，竞选一个参议员差不多需要上亿美元。卡莉·菲奥莉娜曾任惠普首席执行官，在资金方面有更大的优势。芭芭拉·博克瑟只是一名长期从事公共事业方面的政治人物，募资对她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美国法律规定，个人捐款的最高数额只能是2700美元。联系个人捐款，从传统意义上来看，是件投入产出比很低的工作。所以政治竞选团队通常会着重联络各类组织，希望各类组织捐款。不同政党背后都有各自不同的利益集团，民主党主要是工会，共和党主要是商会。
即使是个人捐款，竞选团队也会先通过跟各类组织达成合作关系后，让这些组织去联络一个个会员捐款，这远比一对一去联系捐款更有效率。
我当时负责跟所有的亚太组织和团体联络，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打电话联系，并与他们深入沟通，希望得到他们不同程度的支持，因为除了捐钱之外，投票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还能得到这些组织在媒体层面的公开支持，那就是最棒的结果。
当时我们和NBA洛杉矶湖人队的魔术师约翰逊一起主办了一场募捐活动，他家就是当天活动的主办场地，每个参加者都要支付几千美元的入场费用，来参加活动的几百位来宾几乎都是洛杉矶当地的富人。
募捐活动现场请了著名摇滚乐女歌手谢里尔·克罗作为表演嘉宾。她除了表演，还做了一个短暂的煽情演讲。克罗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位教师，从小就教她要注重学习，尊重他人，而她认为芭芭拉·博克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芭芭拉很注重教育，也努力为百姓而奋斗，所以我们大家一定要选她。而对手只是很有钱，卡莉·菲奥莉娜在惠普时期裁掉了很多员工，这说明她是多么的狠心，所以大家一定要支持博克瑟！”
有了竞选资金之后，就要GOTV（get out the vote），即琢磨怎么去花募集到的钱来获得选票。这又是一个工作量很大的环节：发传单，近距离接触民众，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工作人员要挨家挨户去敲门，和他们聊天，恳请他们支持候选人。
临近投票，工作人员的工作会更加繁琐细致。比如很多少数族裔选民都还没注册，那就要帮他们去注册；投票是要到特定投票点完成投票的，而很多人要么没有车，要么没时间开车去，工作人员负责安排车辆接送，或是在不打扰选民日常工作和休息的情况下打电话提醒去投票。
那场竞选最终的结果是芭芭拉·博克瑟获得了连任，卡莉·菲奥莉娜败选。虽然芭芭拉·博克瑟赢了，但当时还是比较依赖传统的竞选手段，例如，靠人海战术去募集资金、拉选票，所用的宣传手段也都是老一套。
如果照搬这套手段和思路去竞选总统，无疑需要耗费极其庞大的资金和人手，而且也未必能保证效率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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