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月
受访 | 黄征宇
本文系《环球》杂志记者张月对黄征宇的特约采访
原标题《希拉里做笔记，特朗普做自己》
刊登于 2016年10月5日 第20期
在观看了对手的视频、认真做了笔记、拉拢了宿敌、也许还睡了一个好觉之后，希拉里和特朗普还能为这次辩论做点什么？
“你想过在辩论时穿什么吗？”
“你知道有个词叫双重标准。我一直在想，作为首位被两大主要党派之一提名的女性总统候选人，我应该穿什么？结果是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的对手穿什么吗？”
“我推测他可能戴那条有力的红领带。”
9月22日，希拉里罕见地出现在美国情景喜剧节目《蕨间访谈》里，和主持人扎克·葛里芬那奇进行了以上对话，调侃了她的对手、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就在前一天，特朗普在推特账号上“隔空喊话”，拐着弯儿暗示希拉里的肺炎还没好，“今天希拉里又歇了，她可能需要更多休息。睡个好觉吧希拉里，辩论上见。”
两人都提到了26日举行的辩论——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首次辩论。美国的第一位女性总统候选人和第一位没有任何从政经验的候选人将结束一年来言语上的隔空过招，在纽约霍夫斯特拉大学迎来第一场正面交锋。如果说2016年美国大选是场马拉松的话，那么曾经领先几个身位的希拉里正在被对手慢慢赶上。
“我们不需要击败希拉里，她自己就会击败自己。”9月11日，希拉里在“9·11”纪念活动现场晕倒之后，特朗普发了这样一条推特。
数据似乎也在印证特朗普的话。9月18日，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公布9月14日到16日对13个摇摆州已登记选民所做的民调显示，希拉里和特朗普的支持率都是42%，希拉里已经失去了8月大幅领先的优势。而路透社的民意调查则显示，尚有20%的选民没有决定投票给谁。有评论认为：“这次非典型大选充满变数，民调无法反映选民的最后选择。候选人支持率难分轩轾，结果难以预测。”
分裂的选情之下，首次辩论对双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据总统竞选辩论委员会汇总的投票后民调数据，多年来，辩论一直是选民们最后做决定时“最看重的单一因素”。
备战“两个特朗普”
对于律师出身的希拉里来说，辩论不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从2000年竞选参议员至今，她参加了近40场辩论，过关斩将，走到了距离总统一步之遥的现在。但是面对这场可能超越技巧本身的辩论和一个无法按常理推测的对手，希拉里表现得如临大敌。
据美国ABC新闻报道，为专心准备辩论，希拉里取消了9月22日至26日的所有行程。内部人士透露，她仔细观看了特朗普在共和党党内辩论的视频。当特朗普和泰德·克鲁兹交锋时，特朗普情绪被煽动的几处，希拉里都做了笔记。
“希拉里最重要的是让民众感觉到特朗普没有总统应该有的稳定。”前白宫国际开发署署长特别助理黄征宇在接受《环球》杂志记者采访时说。
民主党担心第一次辩论将会给特朗普展示温和、克制的机会。“希拉里如果能让选民看到特朗普情绪化、不理智的一面，赢面就很大。”黄征宇说。
据《纽约时报》报道，2016年8月，希拉里团队还联系了特朗普的“影子写手”托尼·舒尔茨，他曾花了18个月与特朗普相处，被视为家庭成员之外最了解特朗普的人。舒尔茨于1987年出版了特朗普的自传《交易的艺术》，有评论写道，“舒尔茨创造了特朗普，就像科学怪人创造了新人类一样”。
我们无法确知舒尔茨与希拉里团队谈了什么，但他在9月接受《纽约客》采访时如此评论特朗普：“他不符合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人格。他着迷于知名度，并不在意你怎么写。他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位置：要么是失败者，要么是成功者。他喜欢出现在封面上。”
面对复杂的对手，希拉里团队请了心理学专家分析特朗普的性格，预测他会如何应对语言攻击、如何在舞台上与女性对手交锋。
然而，做了大量的功课之后，希拉里依然表示，不知道特朗普会以怎样的形象走上辩论舞台：是会像总统那样严肃地辩论，还是会口无遮拦、言语极端。
内部人士透露，在模拟辩论中，希拉里的团队为“两个特朗普”都做了准备：严肃的特朗普和“表演者”特朗普。
“她可能会找好几个人扮演特朗普。”黄征宇说。然而关于此次谁扮演特朗普，团队对外守口如瓶。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帮希拉里出谋划策的包括美国副总统拜登的前任幕僚长等策略家，也包括多名媒体和沟通专家，前总统比尔·克林顿有时也会为他们提供意见。
“他会是他自己”
相较于希拉里这边厢的如临大敌，特朗普一方则宣称要采取“表现真我”的策略。
此前特朗普表示，自己不想过度准备，因为这可能让他显得不自然。“我们经常看到的现象是，那些人过度准备，反而到了场上得了牙关紧闭症，无法说话。”
在一份内部备忘录上，特朗普的发言人吉森·米勒说，“希拉里的做法展现出一个花大量时间追求并紧攥权力的人，而特朗普不会为预录的30秒音频彩排，也不会花几个小时演练。他会准备，但最重要的是，他会是他自己。”
据媒体报道，特朗普并没有投入研究政策或者参加模拟辩论。团队给了他一个装满希拉里以往辩论视频的iPad，但并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时间看这些视频。
在9月22日的一场集会上，特朗普继续“吐槽”希拉里的肺炎，说“人们都说希拉里在为辩论做准备，但一些人说她在睡觉”。
特朗普团队似乎在对外营造他对辩论举重若轻的形象。在一次采访中，特朗普抱怨：“关于辩论，我告诉你我最不喜欢什么：辩论时间和一场大联盟橄榄球比赛冲突。为什么我们要和橄榄球比赛冲突呢？这时间怎么选的？简直不可接受。”
相较于看视频或是“在睡觉”的希拉里，特朗普的精力似乎用在了别的方面。9月23日，他初选时的劲敌、得克萨斯州参议员泰德·克鲁兹，出人意料地宣布将投票给特朗普。
克鲁兹和特朗普在初选辩论时恶语相向：特朗普曾指责克鲁兹的父亲卷入了刺杀前总统肯尼迪事件，并侮辱克鲁兹的妻子。克鲁兹则批评特朗普“彻底失德”，是“病态的骗子”。
与宿敌化干戈为玉帛之外，辩论前还传出特朗普和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普里伯斯秘密聚会的消息。评论认为，特朗普在初选时遭遇共和党内联合阻击，目前他正在努力获得党内支持，整合党内资源。
团队方面，帮助特朗普准备辩论的主要是他的竞选经理凯莉安娜·康韦和团队首席执行官史蒂夫·班农。
康韦担任共和党选举策略和民调专家多年，擅长依据数据分析判断选情。班农是保守派网络媒体布莱特新闻网的负责人，该网站近几个月为特朗普做了大量宣传，同时犀利地批评希拉里以及对特朗普持质疑态度的共和党高层。有人将他称之为“美国最危险的政坛工作人员”。
“卖相”好才是关键
在观看了对手的视频、认真做了笔记、拉拢了宿敌、也许还睡了一个好觉之后，希拉里和特朗普还能为这次辩论做点什么？不要忘记文章最开始主持人的问题：“你将在辩论时穿什么？”
穿什么会比说什么更加重要吗？也许是的。一名评论员曾说过，“普通民众哪里知道这个人的外交政策到底好不好，‘卖相’好恐怕才是得分关键。”
有美国媒体曾评论：“希拉里是华盛顿公认的政策专家，而她的对手连某个国家的首都在哪儿都不知道，但那些知道国家首都在哪儿的人已经被他干掉了。”
专家认为，在这场非典型大选里，双方较量的维度和以往的选举并不相同。
英国前首相卡梅伦的战略主管史蒂夫·希尔顿说，“人们现在对个性非常感兴趣，你的着装可以很快传递出个性，这是整体信息的一部分，是相当重要的。你不能高估它，也不能低估它。”他曾成功说服卡梅伦放弃了领带，目的是让摇摆的选民“以另一种眼光来看待保守党。”
敏感的人会注意到，希拉里近年的衣着发生了变化，她告别了以往严肃呆板的深色系外套，改穿橙色、红色、蓝色等高饱和度色系，使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在民主党初选辩论时，她穿了一袭亮黄色的套装。
特朗普则总是穿着大一号的西服或夹克衫，打着颜色鲜亮的领带，领结粗大，引人注目。“红领带”成了他的标志，也成了希拉里调侃他的梗。
在史蒂夫看来，打什么样的领带是一个不那么简单的决策，这样的选择不是随意作出的，也不是没有目的。
“他打领带的样子让人想起20世纪80年代的华尔街着装，那正是美国经济的繁荣时代，被称为‘美国的清晨’，是戈登·盖柯说出‘贪婪是个好东西’的时代。特朗普说他要让美国恢复伟大荣光，而他的着装暗指了上一次许多共和党人相信美国的确伟大的时代。毫无疑问，他故意让自己在形象上不像是个新派的候选人，而是个老派的候选人。”史蒂夫说。
“领导者们的衣着只是迎合选民，谢天谢地，他们没有一股脑像某位企业家一样穿上黑色高领衫（前苹果CEO乔布斯），不过最后总有一天会变成那样的。”《纽约时报》评论说。
“我们就生活在真人秀当中”
9月26日的辩论成了媒体业的狂欢。超过1亿人在各类平台上观看了这场嘴仗，而四年前奥巴马和共和党候选人罗姆尼的首场辩论仅有4000万观众。
放在一年前，很多分析人士并不觉得2016年美国大选会有什么看点，普遍认为这会是一场“很像大选的大选”：有悬念有起伏，但总体来说剧情平稳。
特朗普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剧情。
“我们不需要真人秀了，我们就生活在真人秀当中。”9月19日，在艾美奖颁奖典礼上，主持人基梅尔对制片人马克·伯内特说。后者早年曾邀请特朗普参演《谁是接班人》系列节目，特朗普在片中的口头禅“你被解雇了”广为人知。
“没有人想像到如今这个局面，今年的选举是娱乐和政治的结合。特朗普把很多娱乐性的方式带到了选举中。”黄征宇说。
特朗普拥有所谓的“电视人格”，人们对他的情感分野很明晰。“爱他的人特别爱，恨他的人特别恨，但不管怎样，大家都想看他。”黄征宇说。
特朗普在新媒体上聚拢了大量人气。一位CNN高管曾说，特朗普令CNN新媒体平台的互动率翻了4倍。
人们对希拉里则情感复杂。“支持她的人确实支持她，但不能说爱得不得了。”黄征宇说。
在华盛顿的圈子里，希拉里被认为是正确但稍显无趣的政治人物。在卸任第一夫人之后走上政坛，她从未穿过裙子，总是穿一身超越性别的套装，正襟危坐谈论国家大事，散发着保守和严肃的气息。
希拉里团队努力扭转人们对其“严肃政策专家”的固有印象，营造一个新的“风趣幽默的希拉里”，所以才有了文章最开始的《蕨间访谈》。
节目最后，主持人播放了特朗普赞助的广告，希拉里问：“你为什么要在我的访谈中播我对手的广告？”
主持人说：“因为特朗普赞助了牛排。”——特朗普拥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牛排品牌。
希拉里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敢吃。”
这期节目上线不到一小时，观看次数破纪录地达到了3000万。《纽约时报》称之为希拉里近几个月来最有效的公开亮相。
重塑形象的希拉里遭遇口无遮拦的特朗普，这场真人秀的剧情会如何发展？特朗普在9月19日说：“我会尊重她。如果她也尊重我那就更好了。你永远不会知道结果是什么，这就是为什么将会有很多人观看这次辩论。”
相关资料：美国总统大选辩论委员会
- 美国总统大选辩论委员会成立于1987年，是为举办全国性总统大选而设立的常设机构，目的是确保总统辩论作为每场大选中的永久性部分，尽可能最好地为观众提供信息。
- 委员会的主要职能是赞助和组织美国总统及副总统辩论，并进行与辩论相关的研究和教育工作。委员会从成立至今赞助了七届总统及副总统辩论。
- 目前，该委员会的两位联合主席分别是前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法伦科夫和曾为克林顿政府担任白宫新闻发言人的麦克卡里。
- 该组织经费全由民间募款而来，从正式成立起就确定了非营利性质和“不接受政府与政党的捐赠”的原则。自1992年，委员会在网站上定时公布企业或是个人赞助者名单。从全国性的总统、副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会，到地方选举或是其他教育性质的辩论会，都经过了一定程序的审核，务求符合美国联邦选举委员会的要求——辩论赞助者必须是预先设定以及客观原则。
- 自1987年成立以来，共和、民主两党持续商讨和策划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事宜，以协议的方式建立了一套辩论的规则，这套规则着重参考全国民调结果。两党合意的规则规定：只有在五家全国性民调机构最新民调结果平均超过15%支持度的总统候选人方可参加电视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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